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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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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外隱約又有雪落下,把鄴城的氣溫又降了一些,又幹又冷,一陣風吹過,肌膚都泛起一層細密的疙瘩。

可此時沒有風,溫梨卻覺得好冷,冷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身體,甚至忍不住想要跑出這間屋子。

但是她不敢。

臉上難看的神色她都不敢維持太久。

溫梨看著面前長身玉立站在那兒面無表情的衛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雷霆震怒,明明大師兄現在什麽都沒說,但是他看過來的眼神,周身的氣場卻叫她頭皮發麻。

“溫師妹剛才說了什麽?”衛漱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語氣溫溫吞吞的。

但溫梨卻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溫水裏被燉煮的青蛙,一點一點地感覺到窒息。

“大師兄……”

“溫師妹剛才說了什麽?”衛漱摸了摸自己手邊的竹劍,慢吞吞的。

溫梨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皮發麻,大師兄雖然只用竹劍,但是誰都知道,就算只是竹劍,大師兄的劍氣依舊凜冽無雙,能將她手裏的劍給直接斬斷。

大師兄是目前隱天宗除了師父外唯一會禦劍飛行的人,他對劍氣劍意的領悟力不是尋常人能比。

溫梨不敢說別的,只好把剛才的話重覆一遍,“大……大師兄 ,我和朵兒才是你真正……真正的師妹,師父……師父都不認竇炤。”

衛漱看起來很平靜,聽完這一句,只用更加平靜的語氣說道,“師父認不認炤炤,我不在意,但希望溫師妹記住,炤炤在隱天宗,我才會是你師兄。”

他朝著溫梨看過來一眼,溫梨瞬間心跳都停止了,她聽懂了。

聽懂了大師兄話語裏的意思——因為竇炤在隱天宗,他衛漱才會是隱天宗的大師兄,她們才是他的師妹,若竇炤不在隱天宗,那麽,衛漱將不會是大師兄,自然,她們也不會是師妹,若是她們傷到竇炤,他自然不會顧及師兄妹情誼,到時候……

溫梨忌憚地看了一眼衛漱腰間碧色的竹劍,半個字都不敢再提竇炤不是師妹一事。

她向來知道大師兄疼愛竇炤 ,可大師兄性子溫柔,待人平和,她從來不知道在大師兄心裏,她和朵兒半點及不上竇炤。

“大師兄,師父就是這麽說的,說‘竇炤回來才可活’,我不知師父是什麽意思,師父也只是讓我把話傳給你而已。”溫梨頂著巨大的壓力才是沒把那本禁書的事情說出來,她深呼吸一口氣,又說道,“師父只是想竇炤回去,許是有大事,師兄你又何必如此大怒。”

衛漱一直沒有說話。

溫梨又說道,“師兄想必也聽說九重天神諭落下婚契一事,如今大家都知道竇炤是九重天的賀荊仙君看中的妻子人選,朵兒……朵兒本想替代竇炤都招了天罰,後來隱天宗就成了笑柄……師父也只是想彌補這 一切,彌補隱天宗的名聲,所以才想讓竇炤回去。”

說到後半句時,溫梨有些難以啟齒地面紅,倒不是因為朵兒做的事,而是在師兄的視線下承認當初朵兒是想替代了竇炤這事。

“讓炤炤回去做什麽?受下這道神諭嗎?”衛漱溫潤的臉上似乎還有些笑意。

溫梨硬著頭皮說道,“能成為九重天賀荊仙君的未婚妻是竇炤的福氣。”

說完這一句,溫梨心砰砰跳,在後面又補了一句,“莫非師兄不想炤炤有這麽一份好姻緣?師兄平日裏如此疼寵炤炤,如父如兄,應當也是希望她有一個好歸宿的吧?”

“師兄怎麽會不想炤炤有一個好歸宿呢?”雲朵兒嬌嬌柔柔的聲音接上了溫梨的話。

溫梨回頭,就看到了戴著帷帽穿著鵝黃襦裙披著紅色披風的朵兒站在門口,而她身邊則是幾乎一樣打扮的竇炤。

不過,雲朵兒的披風是狐貍毛的,而竇炤的披風是貂皮的,那貂是當初衛漱親自捕了做給她的。

竇炤不知道剛才溫梨和師兄說了什麽,師兄現在的神色明顯看起來不好看。

她跟著師兄生活那麽多年,師兄什麽樣的笑容下是什麽樣的心情,她太清楚了。

“師兄。”竇炤走過去 ,拉了一下衛漱的袖子。

衛漱即便有滿腔的怒意,低頭一看竇炤乖巧秀致的小臉,頓時沒了脾氣,他將竇炤拉到了身後。

竇炤卻又從他身後站了出來,“溫師姐應當是來勸師兄帶我回坤山的吧,這事我同意了,這兩日我便與師兄一同回去。”

溫梨聽了,還是看向衛漱。

衛漱卻看向竇炤,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眉眼間染上了一些惑色。

竇炤扯了扯的袖子,她的手指纖細,卻沒那麽白嫩,指尖上都是這麽多年跟著衛漱練劍和修煉留下的痕跡,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修煉。

衛漱將視線從竇炤的手上收回,沒反對她的話。

雲朵兒看著大師兄就這麽護著竇炤,又這麽聽竇炤的話,從小便在心底裏燒著的一簇火一下子就旺了起來,她忽然就很後悔,後悔剛被爹帶回隱天宗時,因為大師兄疼愛那個假貨而跟著討厭大師兄。

她當時應該把屬於自己的寵愛也搶回來,如果她早早回來,師兄的寵愛也都會是她的。

那麽在遇到如今這樣的事,也不必還要小心翼翼防著師兄瞞著師兄,到時,師兄一定會是幫自己的。

“為何不是今日就一同回去呢?”雲朵兒眼界輕顫,笑得軟軟的,她眨了眨大眼,看著很是純然天真,“坤山派裏不論是哪個門派的人如今都很是期待炤炤呢。”

在大師兄面前倒是不喊自己師姐了,改稱炤炤了。

竇炤心裏腹誹幾句,面上笑瞇瞇的,也不說話,做個乖巧的悶葫蘆。

這會兒她若是說自己與大師兄還有事要做,溫師姐和雲朵兒必定會順著說道她們一同留下來幫忙。

她從小只與師兄一起生活,與旁人一起,不自在。

“炤炤,走吧。”衛漱也不回雲朵兒的話,只對竇炤說道。

竇炤應了一聲,忙跟著師兄往外走,走的時候,她註意到師兄的衣擺和鞋子上沾著些濕潤的泥,她當即就想起了自己懷裏揣著的淺黃色荷包來。

昨夜裏看來師兄真的出去捉妖替她攢妖物和魔物的內核了。

只是,這鄴都好像也沒有其他什麽妖魔,至少以她的能力並不能感應出一二來,師兄是去的哪裏捉的?

“大師兄!”

“大師兄!”

雲朵兒和溫梨在後面喊了衛漱一聲,但衛漱都沒回頭看她們,只帶著竇炤往客棧樓下走。

“朵兒別追。”溫梨見雲朵兒想追,忙伸手拉住了她,想到剛才大師兄說的那一句‘炤炤在隱天宗,我才會是你師兄’時還是心悸不已。

“溫師姐……”雲朵兒不解也不甘,一雙杏子眼睜大了。

只不過帷帽遮著,溫梨並不能看到她的神色,只嘆了口氣,“朵兒,如今竇炤有師兄寵著,我們還是安分一些,只要竇炤願意跟我們回坤山派就好了,到時候有師父在,什麽都不會有問題的。”

雲朵兒臉上都是不甘的神色,嘴裏卻乖巧懂事,柔柔說道:“我聽師姐的。”

師姐說得對,等回去了,就算大師兄寵著竇炤又怎麽樣,就算大師兄是天才又怎麽樣,大師兄如今不過是剛剛步入金丹,可她爹爹卻已是元嬰後期,自然是爹爹厲害一些。

……

“師兄。”

“炤炤。”

竇炤和衛漱同時開口,又同時偏頭看向對方。

“師兄你先說你先說。”竇炤見著大師兄那張有些嚴肅的臉,忙笑瞇瞇地說道。

衛漱頓了頓,若是往常必定會依著讓竇炤先說,這一次卻是直接開了口,“怎麽忽然改變主意要回坤山?”

竇炤一向是什麽都和師兄說的,“雲朵兒說我的婚契一事有可能有辦法解決。”

“你信?”衛漱挑了眉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溫潤的臉上,眉毛都快打結了。

“自然是不信的,但我想看看她們想做什麽,這是其一,其二,今天雲朵兒找我時,我想,這事我恐怕逃避不了,對方是九重天的仙君,他若真要做什麽,我豈不是任由他搓圓搓扁?坤山派不是能與上界仙君交流嗎,我想請坤山掌門替我好好問問,這賀荊仙君究竟想做什麽。”

“炤炤長大了。”衛漱聽到後面,唇角便染上一抹笑意,有些意味深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

竇炤忙誇師兄,“是師兄教得好呀!”

衛漱心情很好,竇炤心情也很好。

心情一好,竇炤把懷裏那只淺黃色荷包的事情拋在了腦後,反正,在她心裏,這荷包裏的東西自然是師兄替她辛苦打來的,沒有其他人。

師兄妹幾乎是默契地往武宣侯府裏走,竇炤說要等個一兩日,當然是因為懷裏的那一封武宣侯世子的血書,她還想查一查武宣侯府呢。

……

賀荊回到九重天的時候,衣服上都是血,臉色也很是蒼白,或許是因為太過蒼白了,他看起來整個人便有些陰沈沈的郁色。

九重天有兩處地方是賀荊仙君住的地方。

一處叫做寒天,寒天常年落雪,一如它的名字一般,賀荊在這裏住了不知幾萬年。

寒天很簡陋,一間屋,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便是這裏的一切,加上這常年不停歇的落雪,這裏很冷,冷到即便九重天上依然有不少仙子神女的傾慕於賀荊仙君,也不會過來這裏尋他。

而另一處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另一處的名字也是兩個字,名為‘慕炤’。

在九重天的洞府裏,賀荊的這兩處洞府是最奇怪的地方,不僅是名字奇怪,裏面的布置也奇怪。

慕炤裏種滿了各色鮮花,果樹,據說是賀荊仙君去捉了各路小仙後,親自將最好的種播下,一點一點養成。

每一日都會有各色花開,若是遠遠看過來,就能看到累累碩果也壓倒了慕炤裏的果樹。

只是,慕炤裏雖然到處都是奇花異草,可偏偏就是少了一種算不上多珍稀的花——百合,傳說自慕炤開始建的那一日開始到如今十萬年間,賀荊仙君曾不止一次從外帶回來百合花種。

只是,百合在慕炤裏活不成,一種就死,一種就死。

賀荊仙君就木然著臉,不間斷地帶回來種,從未肯放棄過。

慕炤是依山而建,裏面還有一處很大的水潭,水潭上方是一個天然的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說得不過如此。

在水潭邊不遠處的地方則是一處竹屋,竹屋有兩層樓高,並不多麽繁華,反而樸素簡單。

竹屋的門緊閉著,好像永遠等不到這裏的主人回來。

慕炤常年是有封印的,除了賀荊自己外,誰都不能進去,裏面的景色如何也都是那位曾經的淺雪神女身邊的小仙侍桐木所描繪。

淺雪神女十萬年前隕落,隕落之後,桐木便跟在了賀荊仙君身邊,她所說的話,這九重天的人還有幾分信任。

不過說起這桐木,九重天也是有諸多唏噓的。

都說這桐木是第二個昔日小凡仙竇炤,可到底是比不上竇炤的,再者,曾經桐木跟在淺雪神女身邊時,沒少磋磨過那小凡仙竇炤,若不是淺雪神女臨終托付,賀荊仙君自不會由她跟著。

賀荊本想回寒天,可走到一半,忽然頓住,轉身就往慕炤的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化作一道青色的殘影。

到了慕炤門外,賀荊擡手解了封印就要進去,一道怯怯的卻是糯糯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仙君您回來了,我知道您今日一定會來這裏,所以就來這裏等著您。”

賀荊並未去看,就知道是桐木,臉上冷清的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 ,“何事?”

桐木低垂著頭,似是不敢看向賀荊,她捏了捏身上新裁的新衣,是一件青色的長裙,裙擺上繡著一些竹葉,很是清雅美麗。

但特別有趣的是,有一片竹葉上繡著一條可愛的小蛇,小蛇並不大,纖細懵懂,憨態可掬,給這青衫長裙增了不少俏麗。

她說道:“仙君想要與凡界女修結婚契一事,影響甚大 ,仙君又為此付出過代價,如今這神諭卻沒有落下,桐木想著仙君心情一定不好,便想過來看看仙君,而且天華帝君也有事要找您。”

賀荊想起竇炤,便覺得胸口的傷忽然疼了起來,他直接擡腿要進慕炤。

桐木見了,眼底閃過一道極快的光,拔高了聲音說道,“仙君!當初淺雪神女將我托付給仙君護著,一定也是希望仙君身邊有人照顧,若是身體不好時,有人照看,仙君您看著受了傷,似有妖魔抓傷的痕跡,如今凡界修仙界不比從前貧瘠,自有凡界的修士解決那些妖魔,仙君又何必親自下去捉妖殺魔,讓桐木給您看看傷吧。”

賀荊聽到她提起淺雪,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情緒變化,他扭頭往桐木看了一眼,這就看到了桐木身上穿著的一身青衫長裙。

裙子上的小蛇特別可愛。

桐木滿懷希冀地看向賀荊仙君。

她心裏想著,那竇炤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還霸占著仙君的心,如今一個區區凡界同名同姓的竇炤仙君竟是都上了心,這如何能行?

桐木看到仙君的眼神變了變,雖深邃不見底,可仙君朝著她走了過來。

賀荊盯著面前的桐木,忽然溫柔地笑了起來,一張蒼白的臉瞬間容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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